“臣今夜前来,不为国事,只为私事。臣,是来献上一份真正的投名状。”
此言一出,连一向镇定的扶苏,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。苏齐更是眉毛一挑,心道这老狐狸果然不按常理出牌,开门见山,单刀直入。
“丞相何出此言?”扶苏不动声色地问道,“丞相乃国之栋梁,何须向扶苏献什么投名状?”
李斯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:“长公子不必试探。斯,非为儒家之道,亦非为墨家之义,臣之一生,所求者,唯‘利’与‘势’而已。”
他这番话,说得坦白到了无耻的地步,却也真诚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。
“诸位公子,或耽于安乐,或志不在此,皆非能驾驭大秦这艘巨轮之人。”
“唯有长公子您,”李斯话锋一转,眼中迸发出灼人的光芒,“北有蒙恬三十万大军之忠心,内有苏先生这等经天纬地之奇才,更有金源商会这架战争机器为您输送钱粮,文华府之新政为您收拢民心。大秦的‘势’,已在您身!”
“所以,臣投靠长公子,非因仁德,非因道义,只因这是于李斯、于大秦而言,最有利的选择。这艘船若要不沉,舵手,只能是您。”
一番话说完,厅内落针可闻。
扶苏沉默了。他没想到李斯会将一切都剖析得如此鲜血淋漓。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交换,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,但理智又告诉他,这或许才是这位权相最真实的面目。
苏齐心中暗自赞叹,好一个李斯!他这是把自己定义成了一个纯粹的“职业经理人”,不谈感情,只谈业绩和前景。这种定位,反而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心。
“丞相的坦诚,扶苏心领了。”扶苏缓缓开口,“但口说无凭。”
“臣,自然是带着诚意来的。”
李斯仿佛就等着这句话。他从宽大的袖袍中,取出一卷用黑布包裹的竹简,双手呈上。
一名内侍上前接过,转呈给扶苏。
扶苏接过竹简,入手微沉。他解开黑布,目光落在竹简上,瞳孔骤然收缩。
苏齐和张苍也凑上前来,只看了一眼,便齐齐变了脸色。
那竹简上,密密麻麻地用小篆刻录着一个个名字。为首的,正是刚刚被冯去疾查出的孔羡!
而在孔羡之后,是一长串的名单,每一个名字后面,都用更小的字迹标注着其身份、籍贯、以及在此次“陨石谶言”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!
“这里面,有在东方数郡煽风点火的六国旧贵族,有心怀怨怼、暗中资助的关中豪族,甚至……”李斯的声音变得幽深,“还有几位在朝中身居要职,却与他们暗通款曲的大人。”
扶苏的手指,抚过一个熟悉的名字,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那是一位他素来敬重的老臣,没想到竟也牵涉其中。
“他们以为自己藏得很深,以为孔羡的死便能掐断所有线索。”李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,“可惜,他们低估了帝国的力量,也高估了自己的智谋。”
扶苏抬起头,目光如电,直视李斯:“这些人,是谁组织的?”
李斯等的,就是这个问题。
他深吸一口气,吐出了一个让苏齐浑身一震的名字。
“此人,非为利,非为名,只为复国之恨。他以天下为棋盘,视苍生为草芥,算计人心,拨弄风云,其志可畏,其才可怖。”
“韩国旧贵,张良,张子房。”
张良!
当这个名字从李斯口中说出,苏齐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。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,但他没想到,自己与这位史上最顶级的谋士的第一次交锋,竟是以这种方式,通过李斯的口,呈现在自己面前。